ldquo一定要生娃吗rdquo

作者：毛小豆1，“把裤子脱了。”“两腿分开，放松一点。”这是邰殷在工作中最常说的两句话。从她结婚第三年起，这两句话她自己也常常听到了。她是一个妇产科医生，专门解决妇女能生、不能生，想生、不想生等问题。谁知道结婚后，她也变成了一个不能生的女人。从医生角度直接切换成病人角度。苦不堪言。邰殷嫁的是初恋何正。两人大学同学，本科医学院时同级不同班，待两人医学院研究生毕业，又一齐考医院，何正在骨外科、邰殷在妇科。两人大二就在一起了。医院后，又同时当住院医生。住院医生之所以叫住院医生，是因医院。二人结婚后，一开始没打算要孩子。原因无他，太忙。他俩在同一个单位，免不了被打趣孩子的问题。烦是烦，仍然晃了两年。熬到实在扛不住舆论关怀时，开始计划要孩子。一要孩子，出了问题，俩人都忙到回家耕田犁地播种都得分别跟同事换班的地步。于是，医院里的同事见了面改问：“这个月怀上了吗？”过了半年，有同事不高兴了：“我还需要跟你换多少次班？”邰殷的压力开始逐渐增大，怀孕渐渐地成为了一个事儿。到了后面，两人一跟同事换班，同事就调侃：“这次你们俩必须成功，否则就太对不起我们人民群众了。”备孕一年，不知道换了多少次班，受了多少次调侃，用了多少种姿势。但都没有成功。两人是医生，都对教科书里写的再熟悉不过：“不孕症是指正常性生活1年未采取任何避孕措施，而没有成功怀孕。”“不孕症可分为原发性不孕和继发性不孕。原发性不孕是指正常性生活1年，从未受孕。继发性不孕是指以前怀过孕，现在从未采取任何避孕措施，正常性生活1年未能受孕。”按理论，他们不仅不孕，而且还是原发性不孕。邰殷的心开始打鼓。两人马上做各种检查。为避人耳目，医院。果然有问题。邰殷的问题是泌乳素偏高，影响排卵，但可以治疗。何正查出来无精症，所谓无精症，意为在所射出的精液中连续3次找不到一个精子。而且何正是比较棘手的，先天性无精子。治都没法治。两人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属于他们的孩子——连做试管婴儿都没可能。晴天霹雳。两人不相信。又医院检查。结果照旧。确诊。2，当生命的底牌揭开，两人从一开始的愤怒否认，到痛哭流涕，再到后来的面对，差不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。放在他们面前有几条路：供精试管婴儿。丁克（尽管是被动的）。抱养。离婚。何正倾向于供精试管婴儿，他安慰邰殷：“不管用的谁的精子，你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。”邰殷是个讲究的人，她吃米粉都会交待老板不要放葱。如果米粉里有葱，她会不厌其烦地一点一点把葱花都挑出来。如今何正提出要把其他男人的东西放在她身体里面，她气得眼泪直流：“干嘛恶心我？我是能接受供精的女人吗？你知道都什么男人去供精吗？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蠢是傻，有多猥琐，你知道吗？我对孩子爸爸别的要求没有，但至少是个什么样的人，我得清楚吧？”一番话说得何正也红了眼眶。他什么都能给她，除了一个孩子。丁克？单单是同事多开几句玩笑，两人就风声鹤唳的。两个人的心态都不足以选择丁克。“抱养吧？”何正又提议。两人不是没去福利院看过。都是病的，弱的，残的。每天面对病人，回到家里，两人都不想再面对病孩子。也理解，现在怀个孩子不容易，谁家不宝贝自己的孩子？工作那么多年，医院遇到过弃婴。抱养这条路也走不通。邰殷很挣扎。她和何正从18岁在一起，到现在，已经整整十年。她不想离婚，又非常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。想到什么程度？她现在非常害怕在路上看到年轻女人或男人抱着或牵着孩子。一看到这样的场景，她就忍不住想象别人家的欢声笑语，既憧憬又折磨。一天，她在小区遇到一个带着两个男孩的一男一女，只听见男人道：“我想请个假。”女人笑道：“你跟谁请？”男人抱起一个咬着奶嘴的男孩，也笑，“跟你们三个。我要出差一个星期。”女人娇嗔地抱怨：“那么久啊？你简直害死我了，你知不知道啊？”两夫妻在打情骂俏，她却落荒而逃。她感觉，这种一家几口的其乐融融，这种男人对女人的，纯粹的，耍赖皮似的爱，这种世俗的烦恼，似乎是她永远也触摸不到的幸福。全面开放二孩后，来妇科就诊的孕妇比以前多，因为孕妇前12周不看产科，看妇科。她拿着预产期计算器给病人推算预产期的时候，心里发酸，别人40岁了还能拼二胎，自己30不到，为什么就没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呢？她不服气、不甘心。纠结、挣扎、不舍，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，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。两人终于还是离婚了。何正在原单位待不住，医院。离婚时邰殷开走了车，把家里的房子留给了何正。因为内疚。婚是她坚决要离的。3，邰殷一边开始治疗泌乳素偏高的问题，一边开始相亲。在她30岁时，遇到了刘业。在一起后她对刘业坦白：“我泌乳素偏高，怀孕可能有点困难。”刘业大度地笑：“没关系，你生不生都没关系。”邰殷说：“可是我非常想要一个孩子。”刘业的笑容更深了。据刘业说，他离婚的原因是她前妻文化程度不高，两人没有思想交流。刘业有一个12岁的女儿彤彤。邰殷见过几次，三个人一起出去玩，相处融洽。婚后，邰殷的泌乳素恢复了正常。她信心满满，又开始备孕了。医院的同事见到她，不敢问何正，问的问题变为：“还生吗？”她老实答：“有缘就生吧。”可惜缘分一直没来。她又去检查，结果出现了新问题，两侧输卵管堵塞。不用别人告诉她，她自己心里清楚，如果不治疗，她自然怀上孩子的概率极低。她一开始没打算试管，她还是想自然怀孕。先考虑了腹腔镜手术治疗输卵管。她清楚，一年之内她最好怀上，因为输卵管复通后第一年内妊娠率高于第二年及以后。邰殷压力很大。她常跟来看病的病人说，怀孕最重要的是放松。她自己却是最不能放松的那个人。本身她在妇科，工作上就绕不开女人的事。今天一个病人来问她，月经里血块有点大，影不影响怀孕。明天一个病人来问，多囊卵巢就没可能自然怀孕了吗，一定要吃药调整月经吗。更不要提她时不时还要面对意外怀孕的女大学生，什么时候做无痛人流比较好？怀孕、怀孕、怀孕。她在上班时面对怀孕，下班后还要面对怀孕。她感觉自己的身心，像泡发的紫菜，被怀孕这件事情涨得满满当当。她觉得窒息。4，又是两年过去了。邰殷跟刘业提：“要不我们做试管吧？我今年32了，再不做，到35岁，就是高龄产妇了。”刘业有女儿，邰殷愿意生当然好，不愿意生他也接受。他沉默了几分钟后说：“如果要一个孩子对你那么重要，那么我们就做吧。”工作自然是不能停的，只得去求领导和同事。大家都很不理解，本来一婚就是因为孩子问题离的，有必要二婚还这么折腾自己吗？不爽归不爽，脸色归脸色，还是给她安排了比以前相对较少的手术和门诊。她感觉全世界都跟她对着干。连以前乖巧的彤彤，也动不动眨着眼睛问她：“邰阿姨，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弟弟妹妹啊？”邰殷不知道怎么接话。彤彤继续说：“邰阿姨，加油哦。”她觉得彤彤的语气有点挑衅。难道不是所有继女或继子都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再生孩子吗？是孩子觉出家里的氛围了吗？还是孩子的妈妈指使孩子这么说的？她不愿意想，更不愿往深处想。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吧。一边工作，一边试管。体检、吃药、促排。不知道是她的卵泡质量不好，还是刘业年纪大了，配出来的胚胎质量不好。一共只配成了4个胚胎，只是4细胞的。最差的那种。生殖科医生建议养囊。全军覆没。她不甘。休息三个月，再来一次。还是4个4细胞的胚胎。医生仍然建议养囊。她执意赌，不养，直接移植。移植后打黄体酮，让她从早到晚想吐，深深的怀孕感。到了两周后，月经却来了。原来只是一场错觉。她在黑黢黢的卧室里，哭到天昏地暗。遭了罪、受了苦、流了泪，她的身体给了她那么大的希望，最后却是那么大的失望。她觉得难以接受。她的手术和排班又恢复了正常。她开始郁郁寡欢。刘业受不了她的情绪，开始越来越多的去他的父母家。她平时工作忙，很少去。有个周末，她觉得好久没去公婆家了，应该去看看老人，没跟刘业打招呼，买了水果去了公婆家。意外地发现刘业前妻也在。彤彤妈妈解释了一句：“我好久没来看爷爷奶奶了。”婆婆接口道：“我让彤彤妈妈来家里吃饭的。”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妥。回家后她跟刘业大吵。刘业冷冷地：“离婚了她也是孩子妈。我妈要让她来家里吃饭，你有什么想不通的？”只差没说出：“你以为你算老几？”刺骨的寒意从她的脚跟往心口冒。是啊，离婚了人家也是一家人，自己算老几呢？但是，自己已经因为孩子离过一次婚了，难道还要因为孩子再离一次吗？她摇摇头，没法说服自己。5，刘业的前妻开始越来越多的渗透到她的生活中。邰殷买了两桶花生油。有天赶上没值班没手术没门诊，想做顿饭给刘业，发现家里油只剩下一桶。打电话给刘业，刘业毫不避讳：“我送给彤彤妈妈了。”她压抑住怒火：“我们家的油，你为什么拿去送给她？”刘业的语气带着点无所谓：“我们很少开火啊，刚好我看彤彤妈那里没有了。”她气得摔电话。自从她试管失败后，她觉得彤彤有时过来，眼神里带着点不屑，嘴上还是以前那套，甜的。“邰阿姨，你要加油啊，爷爷奶奶和我都盼着你再生个小妹妹和小弟弟呢。”她跟刘业诉苦，刘业道：“小孩哪里懂那么多？她也是希望我们好。”她苦笑。小孩吗？14岁的青春期女孩是小孩吗？不过，随别人怎么说吧。试管，她不打算再做了。日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。她安慰自己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谁的生活又是完全完美的呢？她婚姻的问题，无非就是前妻和女儿，又有什么不能忍的。彤彤初三了，中考前突然右下腹疼痛。刘业打电话给她，她医院的肝胆外科病房。她去看彤彤。彤彤一手拉着刘业，一手拉着刘业前妻：“爸爸妈妈，我害怕，晚上我想让你们都陪我。”这个画面刺痛了她的心。他们一家三口，才是一家人啊。走出病房时，刘业歉意地追出来对她说：“非常时期。孩子不能不陪，希望你能理解。”她点头，中国的家庭一向如此，孩子的事情比天大，她能说什么？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试管的时候，因为促排她腹水了，生殖科让她住院，刘业一个晚上都没有陪她。女儿跟妻子不一样吧。她叹气。可是，今天，她的小腹怎么也开始疼了呢？她一开始没在意，一连几天过去，越来越疼，她实在撑不住了，上班的间歇让同事给她照B超。同事“哎哟”了一声，说：“你这卵巢”，同事迟疑了一下：“你自己看。”她脑袋“轰”的一声。有问题。进一步抽血检查。CA、CA、CEA，三项肿瘤标志物均为阳性。卵巢癌二期。卵巢、输卵管、周围的组织上都有癌细胞，所幸范围没有超出盆腔。看到这个结果，她不由自主地哭了，哭着哭着又笑了，她心想，上天的安排可真有意思啊。从她跟何正还没有离婚的时候，她就时不时冒出这样的想法，如果她彻底不会生就好了，她就能够彻底解脱了。这下好了，她真的不用再烦恼生孩子这件事了。老天爷看来真的是听到了她的“祈祷”，用这样一种方式，让她如愿以偿了。6，工作多年后，她第一次因为生病而休假。所幸本身就是妇科医疗系统的人，科里领导帮她请了最好的专家来会诊，做手术。手术后回到家里。彤彤来看望她，手里拿着最新款的苹果手机。她搭讪道：“爸爸给你买的吗？”彤彤不以为然地说：“我爸给我妈买的。”什么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是手机的问题，又不是手机的问题。她绝望了，当即下定决心。哪怕自己仍然在病中，哪怕自己即将成为两次离婚的女人。这个婚，也必须离。她人生中第二次提离婚。第二次明显比第一次容易得多。没有什么牵挂，没有太多挣扎，她仍然开走了她的车，带走了她的钱。化疗结束后，她又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。同事劝她：“你现在身体不好，跟领导说一声，少上点门诊和手术吧。”她笑着拒绝：“以前试管时，我还欠着大家不少门诊和手术呢，现在慢慢补回来。”同事看着她，叹一口气：“你啊，就是太要强了。”同事还有一句话没敢说出口：“总是郁郁寡欢，亲密关系有问题——你就是生这种病的人啊。”化疗过后，她时不时体力不支，额头冒虚汗，但她觉得，自己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轻松。可能因为她自己也得了病，遇到病人生了意想不到的病，她比以前知道，应该怎么告诉病人，病人容易接受。这天，对一个30岁还没有生育过但是需要做卵巢囊肿剥除术的女病人，她坦言告知：“腹腔镜下卵巢囊肿剥除术会对卵巢储备功能造成伤害。所以，要不要做手术，你需要考虑清楚。”病人很焦虑，问为什么。若是以前，她可能不愿意解释那么多，一两句话打发病人了。现在的她，耐心细致地讲解：“因为囊肿和卵巢之间存在皮质粘连，血管也很丰富，所以在剥离的过程中，很容易出血，所以部分正常的卵巢组织容易受到损伤……”现在的她已经是主治医生，比以前当住院医生的时候轻松不少——至少，医院。似乎生了病后，她整个人反而放松了。她的同事所焦虑的评副主任医师、主任医师职称这种问题，她完全不予考虑。她现在不急不躁、清心寡欲、同理心比以前任何时候的自己都要强。她喜欢现在的自己。有天，在回家的路上，医院门口的梧桐大道散步，竟然遇到了何正。也是巧，离婚四年，这是她第一次再见到何正。他胖了，小腹凸了出来，脸上泛着油光。那是中年人幸福的油光。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，两人牵着一个小姑娘，感觉小学五六年级的样子。她主动跟何正一家打了招呼。何正现在的妻子有点惊奇地看着她。女人的直觉，让何正现在的妻子觉得，面前的这个女人跟自己的丈夫肯定有过不同寻常的关系。但她什么也没问，邰殷也没多说，寒暄了几句，就告别了。看着何正一家三口渐行渐远的背影，她觉得眼睛一热，似有一种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情感从她的胸腔直冲上她的眼睛。她的泪掉了下来。如果当年，自己在婚姻中选择了坚守，选择了宽容，选择了妥协，那么今天，走在何正身边的女人，还会是她吧？但是她一定会开心吗？她不知道。她问自己，对于今天的结局，她后悔吗？她想起《红楼梦》里，一僧一道告诫灵性已通凡心正炽的灵石：“凡间之事，美中不足，好事多磨，乐极悲生，人非物换，到头一梦，万境归空，你还去吗？”顽石说：“我要去。”她问自己，对于这一切的抉择，后悔吗？她想了想，答案还是不。她努力过，奋斗过，有心酸，有痛苦，有欢乐，活得无奈，活得坚强，没有对不起任何人。她尽力了。所以，没什么好后悔的。在她对怀孕这个问题逃不开也避不掉的那段日子里，她曾经质问苍天，作为一个女人，她到底是作了什么孽，让她日日夜夜不间断地遭受这种惩罚？她觉得不公平。她成日被排山倒海的情绪所笼罩。而现在，她完全平静了。医院，她看到太多人，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，包括她自己。但在来来回回命运所带给她的折腾与考验中，她悟到了一个道理：一个人无论失去多少，哪怕失去到几乎什么都没有，也仍然剩下自己的想法和态度。看似没有选择的人生，其实在任何时候，都有选择的权利。正是这份看似微弱的权利，支撑着每一个人努力活下去。那是动力。珍惜每一个选择的权利。

—END—

子鱼说：

快递快停了，喜欢吃板栗的小伙伴尽快囤货哦。煲汤、炖肉或熬粥，都可以加几颗，暖心暖胃。今年新板栗，子鱼亲选的，年货必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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